旅途结束，从海拉尔返回成都那天，我又去位于鄂温克博物馆旁的伊桑泰咖啡馆坐了坐。告别时，店主姐姐将我在书架上随手翻到的一本诗集送给了我。

白色的封面上，大写加粗的几个字如概括这段旅程般出现：《我的心正去往干净的森林》。

10月的最后一周，拿着年假，我去了从春天就念叨着要去躺一下的地方：大兴安岭。从东北到内蒙，从清晨到日暮，在落光了叶子的森林里来回穿行，月亮太阳左右为邻。在这被称为淡季的时间和风景里，提前抵达冬天。

成都-哈尔滨-加格达奇-漠河-满归-海拉尔-成都，9天切换“东北状态”的一些记录，或许能给冬天前往北方的朋友做一个小小的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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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抵达大兴安岭

成都-哈尔滨-加格达奇

在哈尔滨待了两天。跟着大学东北室友去了书店、咖啡店、烧烤店、古着店、当地市场，随机玩了一圈后，旅途才算正式开始。

前往大兴安岭的第一站，是加格达奇。

加格达奇，位于大兴安岭山脉的东南坡，意为有樟子松的地方。这里是大兴安岭的首府，更是被形容为一块飞地：行政管辖权属于黑龙江，土地归属于内蒙古。

问过生活在加格达奇的出租车司机，他说自己是黑龙江人，而火车上的人听说我去加格达奇，都会下意识地接一句：去内蒙啊。

这座小城，一般是去往漠河的旅行者的中转站，为了一些奇怪的念头：最想去的地方还是慢点抵达。我特意没选飞机、退了火车硬卧，从哈尔滨坐了十二个小时的硬座前往。

悔不当初。

从上车的第二个小时就在熬，在数时间到底可以有多慢。两点，四点，六点，七点，站着，坐着，斜着，去车厢连接处抽烟，数数，下车去站台转圈，总之，没有一个姿势不空洞。

经过掉光叶子的森林时，我觉得它们像是哈尔滨古着店老板送我的小人书里的黑白水墨画，有点巧合，也有点奇怪。

晚上八点，经过嫩江和大杨树两站地后，车厢几乎空了。手机快没电了，充电宝没电了，为了能在凌晨导航抵达酒店，开了飞行模式，把书掏出来看了几十页。然后迷迷糊糊地，带着一些词语和袭来的困意，趴下，惊醒，看书，写字，手疼了就停下来坐着发呆。

抵达加格达奇已是凌晨，看了眼气温，1度。我冷得抱紧自己，边走边流鼻涕。车站下车的人不多，加格达奇火车站附近的街道，晚上竟然没有路灯，不过抬头望上一眼，洒满星星的天空，明亮、干净，瞬间驱散了独自在夜晚街头的恐惧。可很久没看过这么好看的天空了，好看到突然觉得发生什么意外都无所谓。

冷风把人吹回过神来，拉着行李箱的手有些麻，我加快脚步走完两条街，抵达酒店旁的超市。推开厚厚的玻璃门，一瞬间，货架上的东西全部消失了。遇上暖气的眼镜片瞬间瘫痪，白雾重得化不开，擦不掉，只得取下它。

眼前的一切重新清晰起来，又慢慢模糊下去。不过刚刚好，视线所及之处，饼干的位置确认了。

终于躺在大兴安岭咯。

除了固定的行程：去北山森林公园看日落，在加格达奇玩得依然很随机。

上午坐着一块钱的公交车四处晃悠，听着公交车司机公放的有声书，看见不错的地方就下车。中午散步去了这里的一家咖啡店：MOMO。店内只提供单品豆，咖啡不错，还有许多可爱的面包和甜品。我选了个乖乖的木乃伊面包，最后还带它去看了日落。

整个下午都在北山公园穿梭兜圈，树乱糟糟的没关系，光了也没关系，树怎样都好看。

四点半太阳迅速落下，走了一些下坡路，发现公园的路上长满年轮，抬头，松鼠在最后一点暮色里高高地蹦哒。

·和木乃伊面包人一起看日落

在一家烧烤店吃了美味的风干猪肉牛肉等，被一块烤面包的分量打懵后，总觉得已经11点半了，打开手机，才到下班打卡的时间。

北方的夜晚太漫长了，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场景不愿想象。散步回酒店路上，看见一家票务平台搜不到名字的电影院，进去后发现有一部电影七分钟后开始，屏幕上写着这家影院今天所有电影都半价。

果断买票，决定在电影院消磨掉两小时，尽管《坚如磐石》真的很难看。

02/

换个角度看森林

加格达奇-漠河

和临时加入行程的朋友在加格达奇机场碰面，我们一起坐了同一趟航班前往漠河。

换个角度俯瞰森林又是另一种模样，云层之下，白日的森林如苔藓，如幕布，丢失了细节，渺小又遥远。模糊之中，偶有清晰的路或弯曲的河，不知通往何处。

漠河机场同样被森林包围，刚出机场，能感受到温度又低了，0度。路边踩上还没融化完的小雪地后，司机告知10月15日这里已经下过今年的第一场雪。

时间不允许过多停留，我们刚好对于各种最北的人工景点并无执念，就准备在漠河县城随意溜达一天，自然，压根没想着能碰着下雪，天气预报也未显示。不过，运气很好，晚上八点掀开窗帘找暖气片位置时，发现窗外飘起了漫天大雪，南方人对雪的尊重：翻出所有厚衣服跑出门，去北极星广场踩了许多松软的台阶。

漠河县城空空荡荡，零下1度的天，街上几乎没人，散步两个字在这里算得上违和。大兴安岭火灾纪念馆门口贴着“停电闭馆”，我们便去了旁边的松苑。在漠河原始森林里，从一头走到另一头，抱了抱百余岁的意气松和海拉尔松们，捡了几颗松塔。

很惊喜的是门口的《松苑赋》写得很有意境，在化掉的雪水和倒映的枝丫间，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默念，此刻记得两句：古木无语，风过而长吟。

漫无目的，穿过森林，来到红橙黄绿蓝啥色都有的平铺开来的小房子边，走走看看。经过一条名为老槽河的河边时，一位东北大哥在岸边搭了帐篷，在为家人们直播雪景，去河边表演徒手掰冰块。

听见那个风打在帐篷上的声啊，我就暗暗发誓：以后如果看见了东北老铁们的冬日户外直播，我一定认真端坐，仔细欣赏。

晚上，花20块钱去漠河舞厅坐了会，里面冷冷清清，不过气质倒是非常贾樟柯电影的感觉。听门口阿姨说跳舞的人晚上六七点才来，这时间之前，舞厅就成了KTV，我们找了个位置坐着，喝醉了的人正拿着话筒唱歌。

离开漠河之前，我们没有选择那家最北的咖啡店，一杯蜜雪冰城，直接暖到心底。吃上几串蓝莓糖葫芦后，下一站，满归。

03/

再穿一次大兴安岭

漠河-满归

漠河到满归，公里左右，只有汽车可选择。

担心下雪路面结冰，没有大巴车，结果确实也没有。酒店老板和烧烤店老板都很热心地帮忙约车，下午三点半，我们顺利从漠河坐小巴车穿过大兴安岭前往满归。

两个小时左右的的车程，从白日开进黄昏，车子追着夕阳，月亮追着车，路面白雪覆盖，穿梭在森林隧道里，我感觉自己像条鱼。

实际上，这条路的危险指数还是较高的。下雪天，森林腹地，路面结冰，荒无人烟。车程40分钟左右时，我们就遇上从公路上冲进林子里的一辆白车，可能是雪地太打滑。不过我们的司机头也没回地走掉，手机也没信号，搞得我有点懵了，只得在心里先记下大致时间以便后续有需要时推断大概位置。不过一会儿，经过某个林管局之类的地方，司机停下车来和路边的人聊了聊，应该说的就是这事儿。

反正，就是在一些些危险和暗下去的天色里，经过内蒙界的路牌，五点二十，抵达满归。

满归，在大兴安岭北麓西北坡，地跨根河市和额尔古纳市。它和加格达奇一样，是许多旅行者的中转站。

定的酒店的窗户可以望见最后一点暮色，稍作休整后，出门觅食。满归很小，感觉就是几条大马路组成。经过彩票店，打开指南针发现是正北方，果断进去打了两注双色球；经过水果店，买了葡萄小番茄和橙子，一大包才9块钱，水果店老板还给我们推荐了涮肚店吃，果然，味道非常不错。

吃完准备回家，打开手机，七点半，哎，每天都在感叹：这漫漫长夜啊。

街斜对面的一家KTV突然引起我们注意，美丽的名字一闪一闪地跳动。推门进入，吧台公共区域，有人唱歌，有人跳舞，霓虹闪烁，烟雾弥漫，瓜子花生热啤酒，又孤独又热闹。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是电影里的、认知里的、期待中的，北方生活一景。

误入这家店令我们太开心了，半瓶海拉尔啤酒喝得太急以至于我有点晕晕的，更开心。点了个包间，在闪烁的霓虹和玫瑰花陪伴下，我们唱了一个半小时的歌，60块钱。过程中也想出去加入大哥大姐们的场子，看他们唱歌跳舞，和他们一起磕磕瓜子喝喝酒，但最终都没去，觉得不合适。

回家路上，朋友说她不能生活在这里，“（和自己气质）太像了”。不过我表示非常想来这里住上几个月。毕竟，在KTV的时候我多希望自己是一个当地人啊，这样就不用有顾虑地加入了。以寻新鲜的心态去破坏一个别人亲切的夜晚，怎么想都隔了些自然。

回到酒店，迅速翻完四五本酒店房间里放置的当地的书和册子，又发现另外两家KTV的名字，金夜KTV和K歌之王。满归所处的根河市，有“中国冷极”之称，测出过最冷的温度为零下58度。想了一下，室内外温差70度左右的冬天，一个个夜晚在有限的想象中重叠出的模样，似乎都落在了这三家KTV里。

另外，可能是太多人不知道，书里便一次次写着这里的经纬度和说着这里是这个国家最冷的地方之一。

04/

从森林到草原

满归-海拉尔

从满归乘火车前往海拉尔，我的大兴安岭之行就算结束了。

聊聊这趟火车吧。车次/3，满归到海拉尔，牙林铁路上一列公益慢火车。从早上7点开到晚上7点左右，一天一趟。从大兴安岭驶向呼伦贝尔，途经森林和草原，长满荒芜和生机。

·清晨的满归火车站

之所以会选择花一整个白天坐这趟火车，是因为它是抵达海拉尔的唯一的公共交通方式。并且沿途的阿龙山、根河站、伊图里河等站点，本打算随机挑选停留的，奈何时间不够，只能挥手说上一句下次再来。

零下7度的清晨，充分做好感冒准备出门前往满归火车站。早上六点多，这算是出门在外唯一的一次早起，上了火车，便开始补觉。迷迷糊糊中，听下铺的姐姐们聊天可太有意思了，怎么就那么喜欢东北口音的家长里短呢，内容大多没记住，只记得一句姐说的：昨晚喝到一点。

·满归镇街头

窗外，森林，草原，一半森林一半草原，结冰的河，吃草的牛，好看的草垛。关于草垛，我一直以为是风吹自然形成，惊讶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时，朋友说不可能；于是，我又以为是人工制作，开始惊讶于超强的手工能力时，路过的列车员大哥说这是什么草机（类似挖掘机）卷的，很快，拿来喂牛的。

沉默。想法出了错，不过也好看。

·被形容为“瑞士卷”的草垛

这车，肉眼可见的速度，太慢了，我都不想用速度这两个字。好像是因为单行道，除了站点，沿途也常停下来，有的地方还有闸口，需要等铁轨两边经过后再穿行。全程少有信号，需要太多空白和耐心。

睡觉，抽烟，发呆，吃水果，车厢里散步，看书，聊天，经过一条好看的河流时想起我曾向往的工作之一，是给火车擦玻璃。

晚上七点，在和最后一位姐姐聊完天，她听了我的行程后说：我要是生的姑娘就好了，就让她满世界玩就好，健康快乐就行，多好啊。我突然想起因为相亲的事和妈妈吵架后很久没联系，在火车站时，她打来电话说给我寄了卤牛肉记得吃。

下了火车，给列车员说了拜拜和谢谢，拍了张火车照片，去进站口取了火车票留纪念，便打车前往酒店。

最后一站，海拉尔。一天半时间，去了海拉尔森林公园、鄂温克博物馆、两趟伊桑泰咖啡馆。和火车上认识的叔叔一起吃了顿饭、用力拥抱告别了我想为她点一首林强-《单纯的人》的咖啡店姐姐后，晚上9点，抵达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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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中和太多匆匆一面的陌生人聊天，他们都说过差不多意思的话，就是这季节来北方，林子光了，景点关了，没有任何看头。不过我觉得最好的形容，来自于出租车司机说的：你来得不是季节。

我觉得“不是季节”这四个字多有意思啊，一年/6天，春夏秋冬里，有一周，不是季节。

不过，我会拿出一些虚弱夹杂着实在的理由。来这个地方就行了、更冷的温度室外没法玩、身上穿着几斤衣服重得走不动、有性价比的机票住宿、运气好点儿刚好能碰着雪的不确定性等。所以，季节不季节的，倒是无所谓。

对于那些“不是季节”的荒芜与凋零之景，我也一次次地回应着“生机”两个字。讲不出具体的理由，只是掏出去西北时的荒芜记忆，我感到沉闷，而东北的状态很是特别，不知为何，任何沉闷都能被一棵树、一条河、一块路边招牌或是一句东北话等各种简单，挪到不那么重要的位置。

我总觉得看得到生机。

所以，尽管东北的夜晚漫长得像一部文艺片，尽管车子行进的很多瞬间我都觉得自己身处贾木许的《地球之夜》里，但，始终没有困住的感觉。

·好看的早餐店招牌，满归镇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一个不太准确的小小答案，在最近看到的麻赢心自述里展现：“我们东北人没有哀伤的习惯，我们是比较平静的，以开玩笑地方式，严肃地讨论。”

或许是进入东北状态的我感受到了这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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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推荐

①哈尔滨：咖啡：BlackCan罐头盒子；古着：万物古着；当地市场：道里市场；另，东北朋友说烧烤店随便进哪家。

②加格达奇：咖啡：MOMO；早餐：北山川味馄饨店；烧烤：兴旺小肉串。

③漠河：烧烤：方圆烧烤；东北菜：龙兴源食府（份量很大切记少点，锅包肉可要求做咸口）；路边的糖葫芦。

④满归：涮肚店：好亿家涮肚坊；KTV：蓝月亮KTV。

⑤海拉尔：咖啡：伊桑泰咖啡馆；俄餐：欧罗巴·西餐厅；餐厅：老三骨头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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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可以

摄影丨可以、运运